|
“加完夜班后,身体明明很累,就是睡不着。”10月起,成都某三甲医院的儿科医生蓝蓝连续失眠了30多天。更早一些,重庆一家三甲医院的儿科医生双红持续被焦虑折磨,她做了抑郁量表,诊断结果是轻度抑郁。
今年秋天,二人决定逃离三甲医院。
事实上,全国缺儿科医生已久。根据国家卫健委和国家统计局的数据,2021年中国共有儿童医院151家,每千名儿童拥有儿科执业(助理)医生0.78名。这离世卫组织每千名儿童拥有一名儿科医生的最低标准存在差距。 随着天气渐冷,呼吸道感染频发, “儿科荒”现象再次引发关注。
最近,《健闻咨询》跟四位逃离三甲医院儿科的年轻医生聊了聊。“儿科荒”到底是如何发生的?他们又遭遇了哪些具体而真实的困境?未来可能走向哪里?
当初,双红选择儿科的一个原因是孩子朝气蓬勃,但她没想到,“希望本身也是一种双刃剑”——这个社会太多人把希望寄托于孩子身上,相关从业人员都压力巨大。答案复杂而多面,其中一点不可忽视:一个行业承受的压力可能来自整个社会系统。
以下是他们的故事:
儿科医生都知道,这一行的忙碌程度取决于季节。每到冬天,这种呼吸道感染高发季节,过劳就成了常态。
成都某三甲医院儿科医生蓝蓝今年30岁,差点成了新妈妈。10月份的一天凌晨,早孕期的她发现自己的下半身在流血。
她有些恍惚,去了一趟妇科,确诊流产——这是她第一次流产。她没有感觉不舒服,继续回到岗位,“事情还是要做完啊”。连轴转到下午三点,工作了二十二个小时后,她下班了。
当日蓝蓝的工作内容包括:住院部收进十个病人,抢救一个糖尿病酮症酸中毒的孩子,再加上十几个急诊病人。
这事并没有导致她离职。作为一名医生,她很清楚,从医学角度分析,流产是多种因素造成,很难被单独归因——她甚至没有抱怨。
直到休完流产假回来后,她继续忙碌。碰到四天一次的夜班,她一个人顶住院部、急诊、产科新生儿以及120,平均连轴转21小时。
有时急诊病人还在排队,她又要去出120了。人人都在催她,病人不能理解,我都挂了急诊了,怎么还要排队还要等?
最令人身心难受的还是通宵夜班。没病人时,蓝蓝试着打瞌睡,一躺下就被叫醒。她一下夜班就心慌胸闷,一咳嗽喉咙还带点血。她浑身乏力,躺在床上三点才能睡着。“身体明明很累,可就是睡不着。”三个月左右,她瘦了八斤。
“我了解过,其他医院儿科医生也很忙,但他们个人分工相对较细。” 蓝蓝预判自己所在的环境短期内不可能改变,连续失眠一个月之后,直接提了辞职。忙完当前呼吸道感染高峰期,她就不干了。
作为一名男性,儿科医生张国强的身体同样吃不消。张国强本是广东河源市某三甲医院的儿科医生,今年上半年离职去了一家私立。之前,他所在的医院五天轮岗一次夜班,次日他会在早上八点上班。“还是要负责,要管好自己的住院病人。”
一到秋冬季的夜班,平均五分钟就来一个病人,他熬个通宵后还是睡不着。他看见其他女医生,上完夜班 “走路都走不稳,扶着东西走”。
离职前,双红在重庆一家三甲医院担任儿科医生。当患者需求大,很多医院急诊不限号,有时她从下午5点半忙到次日上午8点,看个100多号很正常。由于儿童难以沟通,儿科病症诊断时间快不了,她和护士们总被家长嫌弃太慢了,还会被投诉——在她们医院,医生被投诉一次扣500块。
“面色枯槁,头昏脚重。”上了几个月的夜班,28岁的双红形容自己“快要死了”, 每次熬夜她都感觉畏寒、心慌、困得眼皮子打不开。她经常半夜在微博打卡,自嘲病人的精神比自己还好一些。
双红室友也是同行,在对方所在的儿科,单个医生收8、9个病人,超负荷工作两个月,每天晚上9点后下班——对方也在考虑近期离职。
生于1992年的晓枫从211高校毕业,在厦门某三甲医院担任儿科医生,她记得前半年病人数都在一个可控范围内,七八月份之后,随着病人数增多,病区扩展到了两个——一共收100多号人。医生人数不变,工作量变成了原来一倍。
晓枫常常没吃早饭,没时间,没胃口,胃病犯了。遇到值班日,她从早上八点忙到晚上两点,中途可能只有时间上厕所,“一整天不停地在解释,嘴巴都在冒火。”
四位儿科医生都遭遇了类似的身心困境:严重失眠。明明很困,晚上睡不着。食欲不好,恶心。双红当时做了抑郁量表,诊断结果是轻度抑郁。
|